是更紧地搂住怀里瑟瑟发抖的儿子,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:“别怕,亮亮,有妈在。” 那一刻,她就知道,这个家,以后就靠她这副肩膀扛着了。
记忆的碎片在黑暗里闪着寒光。儿子高烧不退的深夜,她一个人背着半大小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跑,冰凉的雨水灌进脖领,后背上是儿子滚烫的体温和沉重的呼吸。儿子要交一笔不菲的补课费,她翻箱倒柜凑不够,最后咬牙摘下腕子上那只戴了快二十年的老式金镯子——那是她当年的陪嫁。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,老板挑剔的眼神像针一样扎人。还有那年冬天,老房子的水管冻裂了,水漫了一地,她穿着胶鞋,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折腾了大半夜,才勉强堵住。第二天双手冻得通红肿胀,连筷子都拿不稳。那些需要男人搭把手、需要一副宽阔肩膀依靠的艰难时刻,陈建业在哪里?他在另一个女人那里,享受着新鲜的热情,过着他的“好日子”,恐怕连儿子长多高了都懒得去想。
日子是熬过来的。像熬一锅最苦的药,一点一点,耗干了心血,才滤出那么一点点清汤寡水的平静。她白天在厂里三班倒,晚上回家还要检查儿子作业,缝缝补补。厂子效益不好,她下岗了,就去超市理货,去饭店后厨洗碗,手指在冷水里泡得发白起皱,关节粗大变形。省下的每一分钱,都变成儿子书包里的书本,变成他碗里的肉,变成他考上大学时那身崭新的行头。最难的时候,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苍老、鬓角早生的白发怎么也藏不住的女人,也曾有过一丝软弱,想找个依靠。可念头刚起,就被现实狠狠砸碎——谁能真心实意接纳她这个拖着半大孩子的“包袱”?更怕的是,再遇上一个陈建业。渐渐地,她习惯了。习惯了一个人决定所有事,习惯了下班回家只有自己的脚步声,习惯了冬天被窝自己暖热,习惯了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,不用揣摩任何人的心思。她的悲喜,只属于她自己和儿子。
儿子大学毕业,找到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,是她熬干心血后最大的甜。前些日子儿子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,看着儿子牵着新娘的手,眉眼间尽是幸福和担当,李玉梅坐在主桌,脸上笑着,心里那块冻了多年的坚冰,才终于被这暖意融开了一道细细的缝。婚礼后,她用攒下的钱,把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彻底翻新了一遍。旧家具都换了,墙壁刷得雪白,窗户擦得透亮,阳光能毫无遮拦地洒满整个客厅。每天早上,她去公园遛弯,看着晨练的老人们;下午,跟着小区里几个老姐妹去广场,音乐响起,脚步虽然不那么灵活,但踩在节拍上,心里是踏实的;晚上回家,窝在沙发里看会儿电视,困了就睡。这份清净和自在,是她用半生血泪换来的,是扎扎实实握在手里的安稳。
现在,他说想回来?回来做什么?李玉梅在黑暗中睁着眼,望着天花板上朦胧的光影。他说是来“搭把手带孙子”?孙子?儿子儿媳刚结婚,蜜月才回来几天,小两口正是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,孙子连个影子都没有!就算将来真有了孙子,她李玉梅身子骨还硬朗,帮着搭把手绰绰有余。儿子儿媳年轻力壮,难道还指望一个多年缺席、如今一身毛病的老人来当带孙子的主力?这话听着多可笑!多虚伪!
剥开这层温情脉脉的借口,底下露出的,是赤裸裸的现实:他在外面转了一大圈,碰得头破血流,身体垮了,钱没了,孤家寡人一个,无依无靠了。于是,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抛弃多年的“家”,想起了那个被他亏欠了半辈子的儿子——如今儿子成家立业,有了稳定的收入。他回来,哪里是帮忙?分明是看准了这里有个现成的窝,有热饭热菜,有人伺候,更重要的是,有个能给他养老送终的儿子!他这是想找个不花钱的养老院,找个能照顾他余生的保姆!
一股强烈的愤懑和不甘,像滚烫的岩浆,猛地冲上李玉梅的心头,烧得她浑身发颤。凭什么?!凭什么他当年能那么潇洒,说走就走,把孤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