角料;甚至清明节,李秀芬也必定先回娘家给我姥姥姥爷上坟添土,烧完纸钱,才匆匆赶回自己家,打理爷爷那略显冷清的坟头。
“妈,” 王丽娟十岁那年,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,“为啥咱们家的事,总是排在姥姥家后面啊?” 彼时,李秀芬正盘腿坐在炕上,就着窗外的天光,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表哥王刚被树枝刮破的书包,针脚细密而专注。她头也没抬,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平淡:“傻孩子,你懂啥?我是从这个家嫁出去的闺女,在那边,才是正经的自家人。”
“自家人?” 王丽娟咀嚼着这三个字,目光落在李秀芬布满老茧的手指上,又想起舅妈张红梅那永远带着一丝挑剔和疏离的眼神。这种“自家人”的身份,似乎需要母亲用无穷无尽的劳作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才能勉强维系。
有一次,李秀芬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回娘家的哥嫂。席间,因为王刚嚷嚷着要喝冰可乐,李秀芬一时忙乱忘了加冰块。张红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整个吃饭过程,她再没跟李秀芬说一句话,筷子也刻意绕开了李秀芬特意为她做的、最拿手的红烧鱼。李秀芬脸上赔着尴尬的笑,不住地给王刚夹菜,又手忙脚乱地去冰箱翻冰块,嘴里不住地道歉:“刚子别急,是姑不好,姑给忘了,下次一定记得!嫂子你尝尝这鱼,今天特意多炖了会儿,入味……” 王丽娟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,扒拉着碗里的饭粒,只觉得那满桌的香气都变了味,心里堵得慌。这低声下气换来的“自家人”,真的值得吗?
更让王丽娟心寒的,是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。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口中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”,李秀芬早早地就将“外人”的标签,贴在了亲生女儿身上。
王丽娟刚上小学一年级,正是长身体嘴馋的时候。有次家里难得炖了排骨,她忍不住多夹了两块。筷子还没收回来,李秀芬就“啪”地一声放下了自己的碗筷,眉头拧得死紧:“娟儿!女孩子家,吃那么多肉干什么?一点样子都没有!以后嫁到婆家可怎么办?要懂事!记住了,你将来是别人家的儿媳!跟我们,不算一家人!”
那严厉的语气,那“别人家”、“不算一家人”的字眼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王丽娟稚嫩的心上。她嘴里那块香喷喷的排骨,顿时变得又冷又硬,难以下咽。从此,这句话像一句紧箍咒,反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。她看中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,李秀芬会说:“别总想着穿新衣裳,省着点,以后给婆家多攒点嫁妆才是正经!”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满分的试卷回家,李秀芬也只是淡淡瞥一眼:“学习好有啥用?女孩子家,将来在婆家要手脚勤快,会干活、会伺候人才是顶顶要紧的。”
王丽娟无数次在心底呐喊:如果我是“别人家的人”,那您呢?您不也是爸爸家的儿媳吗?为什么在婆家您能挺直腰杆(虽然这份挺直也带着对娘家的无尽付出),到了娘家却活得像个永远直不起腰的仆人?这个巨大的逻辑黑洞,像一个无解的谜题,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。
直到父亲王志强猝然离世,这个谜题才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,揭开了谜底。
王志强的葬礼上,舅舅李建国和舅妈张红梅倒是来了。他们穿着体面,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哀戚,象征性地烧了纸,上了香。丧事的忙乱还未完全平息,头七的纸灰尚有余温,李建国就寻了个由头,把李秀芬拉到一边。
“秀芬啊,” 李建国的声音刻意压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算计,“你哥我这些年也不容易。当年你嫁志强,我们可是实打实出了大份子的,足足八百块!那会儿八百块啥概念?顶人家半年工钱!你看现在……志强也没了,你孤儿寡母的,这钱……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?我们手头也紧。”
李秀芬正沉浸在丧夫之痛里,眼睛肿得像核桃,听到这话,整个人都懵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