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裹挟着冷雨,抽打在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。五十八岁的张立军坐在格子间靠窗的位置,头顶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,将他的影子钉在地板上,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标记。他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森林,玻璃窗映出一张疲惫而疏离的脸。他早已学会将这张脸淬炼成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具。
在这座名为“社会”的庞大机器里,张立军为自己设定了一套坚硬的生存法则,如同冰冷的金属齿轮咬合:不分享喜悦,不炫耀成功,不说三道四,更不当那个惹眼的聪明人。他深知,人性幽微,那点隐秘的嫉妒如同苔藓,见不得光,却又在阴暗处悄然滋生蔓延,哪怕血脉相连。
隔壁工位的小王,正眉飞色舞地讲述周末带妻儿去郊外新开的高端度假村如何惬意,那“一晚上两千多”的房价在他舌尖炫耀般滚过。周围的同事脸上堆着笑,眼神却像被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。张立军默默垂下眼,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无意义的字符,心中毫无波澜。炫耀,如同在饿狼面前挥舞鲜肉,只会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和撕咬。他想起远在老家的亲弟弟张立强。几年前他事业刚有起色,曾真心实意地帮衬过弟弟不少,从孩子学费到翻修老屋,几万块钱流水般出去。然而,当他后来因公司一次大的项目调整陷入低谷,不得不暂时中断资助时,弟弟打来的电话里,那曾经亲热的语气瞬间裹上了冰碴子:
“哥,你现在是发达了,就看不起穷亲戚了?当初那点钱,就当喂了……”后面不堪入耳的恶语,像淬毒的针,狠狠扎进张立军的耳朵里。血缘?在赤裸裸的利益落差面前,那点温情的面纱一扯就破。升米恩,斗米仇,他算是刻骨铭心地领教了。盲目的善良,无异于向深渊递出自己柔软的脖颈。
“张工,这个数据模块,您看……”项目经理李峰拿着文件走过来,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,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,“您经验老到,给把把关?”
张立军抬起眼,目光平静无波,接过文件,只快速扫了几处关键节点。“李经理客气了,”他声音不高,平铺直叙,“方案整体可行,就是第三部分执行路径的衔接逻辑,可能需要技术部再细化一个备选预案,避免卡壳。”他精准地指出问题所在,点到即止,绝不多说一句“应该这样那样”的指导性意见。不当聪明人,不揽事,不沾锅。他清晰地划下界限:你的工作是你的,我的职责是我的。你的功劳我绝不染指,我的责任你也休想推诿分毫。办公室里那些暗流涌动、拉帮结派、交换隐私的窃窃私语,他永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,只看见嘴型翕动,听不见任何声音,更不会参与。
最好的礼貌,就是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,别去窥探和搅扰别人的泥潭。
下班铃声如同特赦令。张立军迅速关闭电脑,收拾好桌面,动作利落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。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尚在闲聊、约饭的同事,像一尾沉默的鱼滑过喧闹的水族箱。电梯里,几个年轻同事还在讨论晚上聚餐的地点,热情地招呼他:“张工,一起啊?新开那家火锅不错!”张立军只是微微颔首,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弧度:“谢谢,家里有点事,你们尽兴。”电梯门开,他第一个步出,径直走向地铁站,将身后的热闹彻底隔绝。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是什么?不回应无谓的试探,不纠缠复杂的人情,然后,最重要的,学会在恰当的时候彻底闭上嘴巴。
手机通讯录里,同事的名字寥寥无几,下班后的时间,他的手机屏幕极少为工作之外的人亮起。少发信息,少打电话,少聊天,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,默默无声地沉入属于自己的寂静。
回到那个被称为“家”的地方,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凝重几分。妻子王桂芬正对着手机屏幕唉声叹气,见他回来,眼皮都没抬一下:“大姐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,又开口要三万,说是